【一八】慕旧人
你以为，爱情是两情相悦，心心相印两个人的风花雪月。
直到你遇见了张启山，才懂得爱情也可以是一个人的牵肠挂肚，千般婉转。
你出身名门，学识广博，从来眼高于顶，从来是他人求不得，可是遇着张启山。满身肃杀的名将，长沙保卫战名垂青史，你以为会是个满脸横肉的老头子，然而眼前人面容英俊如西方艺术家精心琢磨出来的雕塑，一身肃然正气威震四方，沉寂多年的心似小鹿乱撞，忽然明了，这便是爱情来叩门，便是春风起万物醒。
你顾不得矜持，怯生生地上前打着招呼，张启山转头看着你，礼貌的一笑。这一笑烙在心上，你用这一笑去应对日后许多年，许多年碌碌平庸的岁月。
婉转着托人打听，张将军尚未婚配，只听闻多年前有过未婚妻，奈何乱世沉浮，斯人早逝，多年来奔波于前线抗战击敌，到如今孑然一身倒也是对得起“家国天下”四个字。
你敬佩又心疼，国已初定，只想给他一个家。
约着公园散步，张启山走在身旁，面沉如水，腰杆挺直两肩放平，踩着步子“哒哒”作响，更响的是你的心跳，“蹦蹦蹦”，几乎按耐不住的要跳出来。
你偷偷瞥了一眼，身旁的将军双目斜视，表情严肃，绝无半分轻佻亵玩的意义，这到底是正人君子，还是无心向顾？
紧张，兴奋，你踩着高跟鞋，欢欢喜喜的跟着将军脚步，一次两次，偷偷打量着这人面貌身形。别人追着你时，你觉得这些人真无聊，馋得跟没见过女子般；如今到了自己头上，才知心上人在旁，心有爱慕，多看一眼也是满足。
一时疏忽，脚尖猝痛，竟然是想得入神踢到了石头，张将军回头过来问，“怎么了？”言辞间带着几分关切之意，听得你耳红心跳，又顾及颜面，道，“没什么，我们去吃饭吧。”
脚尖仍然在疼，但是心中满是欢喜，他终是看到了你。
饭桌上，张启山秉持军人作风，一言不发用完了餐，而后用白色餐巾擦去嘴角饭渍抬头四处打量。你心想，这将军，当真是一点不会心疼人。
父兄对于张启山都是满意的，甚至倾慕已久，乐得其成，找了中间人问了张启山的意思，对方的答复竟然模棱两可，只说处处看，却又约了中秋茶话会。
既然主动邀约，那边也是有心的。一家人都给你打气，你心中甜蜜也多了几分幻想，叫厨房炖好羹汤，用保温桶装着过去探望。通报一声便进了司令部，张启山从书桌里抬起头来，一脸茫然地发问，“你怎来了？”
略过话里的疏离，你笑了笑，拍拍手中的保温桶道，“怕你太辛苦，炖汤给你补补。”
“哦，放着吧。”言罢又埋首到了文件里，真是个为工作废寝忘食的人。
办工桌上左右堆着不少文件，却是分门别类的放成几块，整整齐齐，你好奇地走过去，张启山忽然抬起手来，将桌上唯一的相框按了下去。
那里面的相片，是谁呢？是那位传说里的未婚妻么？
到了中秋茶话会，来的不只是张启山，还有昔年长沙的传奇人物，九门提督，你悉心打扮，早早去了会场，却发现张启山已经到了，主动地冲着你笑，微微点头。
忽然而来的热情将你灼得不好意思，红着脸坐到他身旁，却听服务员小声道，“家属桌在那边。”
你回头去看张启山，却见他站了起来，面上露出不曾有过的灿烂笑容，眼睛眯成了月牙儿，望着大门。
你追随张启山的眼光看过去，入门处进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，带着金丝圆框眼睛，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，似是注意到了张启山，也朝他看去，裂开嘴，露出小虎牙啦，凭空多出几分俏皮。
你听那人笑哈哈道，“佛爷，好久不见。”
你回头，张启山已经迎了上去，伸出手拍着那人臂膀，亲亲热热的拉到身旁的座位上，嬉笑着说道，“老八，没想到你也回来啦。”
九门提督的传奇你曾当做都市传说听过，排行第八的是个齐姓神算子，旧长沙里很是有名，如今新中国成立，去了别处讨生活，没想到这次茶话会竟然也回来了。
等到开宴时，这两人坐在一块嘻嘻哈哈得说着什么，那齐八爷自从落座便磕着瓜子吃着糕点，嘴巴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，陆续到的九门提督似乎都已习惯，张启山坐在椅子上点头示意，复又笑到露出门牙来，听那人说话。
你心中一片清凉，再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，反倒是眼睛不住得往张启山那一桌看去。
你看见八爷剥螃蟹伤了手，张启山便笑着拿过螃蟹自己剥，将剥好的蟹肉递回去；
你看见八爷唠叨着藕片摆得太远，不等服务员过来，张启山起身将盘子端到了八爷面前；
你看见八爷喝汤烫了嘴，用手扇着气朝张启山抱怨，笑着的张启山不声不响把自己碗里晾好的汤水递过去。
你听着八爷絮絮叨叨，看着他挥舞着油腻腻的手，也听着张启山时不时的小声关切，看着张启山全程照顾着他。
你瞧着那一桌酒足饭饱，自己确是一口也吃不下。
你瞧着齐八爷醉醺醺的靠在椅子上，张启山脱下自己的大氅盖上去，伸手抚着那人面颊，脸上挂着暖融融的微笑，如磐石碎裂铁树开花，宛若春光盛时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，哪里还是那个常在寒冬的张将军！
你看到齐八爷咂了咂嘴，张启山立刻收回了手，给他拢了拢衣裳，询问着侍者何处可供休息。
原来，张启山也有体贴细致的是时候，原来他也会察言观色 温柔轻语，只是这些，只在那齐八爷身上出现过。
等那人小憩醒来，张启山把人送到楼上房间休息，你还听到齐八爷使劲拍着张启山的肩膀，啪啪作响，还有毫不在意的玩笑话，“佛爷，我还挺怀念你那些花雕的。”
“你喜欢，来我家喝个够。”
“我记住了，你可不要心疼。”
他，怎么会心疼。
心疼的是你，一抽一抽的疼，却还是不甘。
张启山从楼上下来，看着站在原地的你道，“你怎么……要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么？”
“将军，我想去你办公室看看。”
“什么？”
你冷静下来，再三恳求，冷面的将军叹口气，终是答应了。
一路上张启山支着头，面带笑意朝向窗外。
你心凉一片，却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认识这么久，张启山笑得畅快的仅有这晚。
你终于走到他的书桌前，扶起相框，那里面并肩站着的两人，都挂着笑，眼前的张启山，刚刚见过的齐八爷。
“将军，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吧。”你心痛到毫无知觉，泪水却淌了下来。
正对着的将军面色沉了下来，他似乎没想到你专程来他办公室会是为了一张相片，静默良久。
你流着泪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，势要求个答案。
终于，张启山点了点。
你把相框砸过去，再开口已哭到撕心裂肺，头一次对他直呼姓名，却是在骂：“张启山，你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怂货！不喜欢的不拒绝的，喜欢的也不敢去追！”
“你要真是喜欢他，去找就好了，何苦对着别人欲拒还迎，你把他当成了什么！你把我当成了什么？”
你哭得站不住，张启山过来扶，你一把推开，坐在地上哭了个痛快，良久，眼前出现雪白的帕子，你接过来擦着眼泪，听到张启山镇定又坚决的声音道：“谢谢你。”
最后，你另觅良人，儿孙满堂。
虽然那人没有张启山优秀，却也平和温馨，一生和乐。
多年后，你看着孙儿拿进来的信封，从里面抽出来一张信纸，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只有一行：
安好，多谢。
这么多年，一点没变的寡言，倒是附了张照片，两只皱巴巴的手握在一起。
你笑了，泪流满面。
*中秋贺文
*好久没用第二人称写文了，不一样的角度不一样的感觉~
*本来应该是某人视角，但是我烦，所以是原创的女性角色
*听着旧欢如梦写出了这篇文，这个题目我居然写成了HE，哈哈哈~
